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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江南】捉奸(小说)

来源: 文学汇 时间:2022-04-23

1

王妈仍坐在那儿,手里摇着蒲扇。

王妈在等一个人。王妈想,我就在这儿看着,看你脸往哪儿搁。王妈想,你要是人,大凡还有脸,就别来。

正是秧苗发绿的时候,太阳很大,白亮亮的刺眼。水汽从秧田里,从小河里,也从沟渠中浮起来,朦朦胧胧,淡薄如纱,罩着村子。蝉的叫声,从高柳,还有杨树和椿树叶间流淌下来,吱啦吱啦,和秧田里的蛙声应和着,没有一刻宁静。

上午的小村,静悄悄的,没有人来往。大家打完早工,回来饭一吃,累乏乏的,躺在席子上,正好睡觉。

王妈不瞌睡,坐在阶檐下的阴凉处,坐在蝉声和蛙声中,摇着蒲扇,脸冷着,能流出水来。

王妈在等那个人,她相信,他一定会来。

太阳慢慢当顶,蝉声疲倦了,有一声没一声的。王妈的眼皮也慢慢合在一块儿:人上了年纪,瞌睡就多。她打个呵欠,睁开眼,准备站起来,去午睡。看样子,这人被自己昨天撞着,脸薄,今天不来哩。王妈站起来,就在这时,墙拐角处,响起了脚步声,然后停住。王妈瞌睡没了,瞥了眼墙拐角,没人。王妈自言自语:“有脸没有,嗯?”表面上,王妈对自己说,实际上,王妈知道,墙角有人。

太阳亮亮的,蝉声突然大了一些。有青蛙跳进水里,“咚咚”地响。

过了一会儿,墙拐角边,一个人闪出来,是张根。

王妈没有看他,仍摇着蒲扇,冷着脸。

张根挤着眼笑:“王婶,今儿个热啊,没午睡?”

王妈没笑,哼了一声:“咋的,我老婆子扎眼啊?不想睡!”

张根很尴尬,笑了笑,一闪身到了隔壁,进了风儿家,“砰”一声门关上了。王妈站在外面,长叹一声:“人有脸树有皮哩,咋恁地没脸没皮。”

她在骂风儿,也在骂张根。

2

张根是木匠,手艺不错,做箱子柜子沙发什么的,都很拿手。因此,麦忙以后,拍掉身上的灰土,就拿着家具,村里村外都处跑,给人做椅子,也做柜子箱子和其它家具,整几个零花钱。

和风儿搭上手,也就是麦忙后,给她做木工的时候。

风儿年前就和自己男人刘友商量好了,准备做个柜子。刘友出去挣钱,寄了回来,让风儿请个木工做做,树已在刘友走时裁好了,放在那儿风干着。

风儿就请了张根,听说他做的好,又近。

风儿嫁过来后,刘友勤快,屋里屋外一把好手,地里厨房两处跑,把风儿宝一样养着,风儿很少动手:一来二去,时间一长,就不太爱动手了。请张根来后,风儿提前说好了,工钱多给点,不包饭。

张根答应了,刨子锯子一扛,来了,咚哩哐啷就开始了。

那天,活儿干到上午,准备回去吃饭时,雷声轰隆,闪电在云里可着劲地划拉,接着,大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,一会儿工夫,雨就罩住了山,罩住了村子和树木。张根回不了家,吃不上饭。风儿饭熟了,就留下张根,让在这儿吃上午。

张根吃了午饭,心里很是过意不去,下次来时,菜地里茄子辣椒的,就拿了一些。反正风儿没种啥地,送去的菜,她稀罕,也算还了一个情。

风儿接了,高兴地笑笑,上午做饭时,就又做了张根的饭,留他别走,就在这儿吃。

一来二去,两人就近了,就说笑起来。

那次,给木料弹线,弹着弹着,就谈到刘友。风儿幽幽地说:“半年了,也不回来打个照面。”脸上,很是怅然的样子。张根说:“咋的,地荒了,他不回来种,请人种啊。”

风儿白了张根一眼,脸红了。

见风儿这样,张根知道,这女人心乱了。就让风儿帮忙拉线,风儿就去接线,张根趁机捏了一下她的手,风儿脸更红了,朝外望望。张根也朝外望望,啥也没有,只有几只鸡,咯咯咯地在院子里跑过。张根大了胆,趁势一拉风儿的手,风儿没站稳,哎哟一声,倒了下去,没有倒在地上,却倒在张根的怀里。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,蚂蝗缠了鹭鸶脚,你分不开我,我也分不开你。

开始,两人是黑夜来往:张根踩着月亮来,踏着露水去。时间一长,胆子大了,大白天也来来往往。好在,张根老婆也出去了,在外面打工,给人家裁剪衣服,因此,也没人管,也没人闹。

两人很放心,也很快活。

3

发现张根和风儿的事,是一个早晨。

王妈人老了,人一老,火力低,就爱上茅厕。那天早晨,一早起来,提上裤子就向茅厕走去:王妈和风儿合用一个茅厕。刚走过去,还没进去,就见一个人影向后一闪,在里面道:“王婶,我在里面。”

王妈吓一跳,退了出来,眨巴着眼睛。接着,一个人走出来,是张根。

王妈一愣,反而没了上茅厕的感觉,望着张根,满脸疑惑:张根离这儿半里路哩,再说,天麻麻亮的,跑这儿上什么茅厕啊?王妈问:“张根,干啥子啊?”

张根结结巴巴道:“去——去薅秧,急了,上趟茅厕。”说着,匆匆走了。走时,大声地咳嗽一声,声音远远传开,撞在对面岩上,绕了一个弯,又返回来。

王妈望着张根的背影,看他上了一个坎,拐了个弯,消失在薄雾中,才慢慢回过头,心说,哄鬼哩,不会是做贼吧?

天慢慢大亮了,薄薄的雾散开,村子也慢慢露出来。风吹过来,带着隔夜的潮气,凉凉的。隔壁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风儿蓬乱着头发走了出来。王妈站在那儿,告诉风儿,以后睡觉要惊醒点。看风儿睁大了眼,望着自己,王妈就把早晨看到的事说了,道:“那小子鬼鬼怪怪的,不会是手脚不干净吧?”

风儿脸红了一下,没说什么,低着头,疾快地向茅厕走去。再出来时,王妈还站在那儿,说:“风儿,我说的话,你倒听到没有?”

“听到了——”风儿声音扯得长长的,白了她一眼,进了屋子,“砰”一声又关了门。王妈一愣,想,咋的,我没得罪你啊?这又是咋的啦?

王妈身上有点凉,往家里走,一边走一边把早晨的事在脑中筛了一遍,越筛心里越贼,越筛心里越不踏实。

王妈多了个心眼,以后,小心地看,小心地听,时间一长,就看出了苗头。每天天黑,路上人刚断,蛙声刚急起来,一个人影就出现在墙拐角的地方,一晃一闪,老鼠一样,溜进风儿的屋子。

王妈暗暗坐在自己堂屋里,没拉灯,看着,王妈很生气,也很难受。

有一夜,王妈终于坐不住了,天黑后,月牙儿刚出来,那个黑影进去一会儿,王妈就走过去,敲起门来。过一会儿,门开了,风儿出来,一窝头发斜铺着,脸色红着,眼睛在灯下汪汪的,水儿一样柔腻。屋子里面,坐着张根。王妈看了一眼道:“你们过火了。”

风儿不说话,抱着膀子。张根嗫嚅着,站了起来,准备走。风儿嘴角挂了一缕笑:“猫大的胆子,还吹呢。”张根红了脸,又坐下来,搓着巴掌说:“王婶,我——坐坐,只是坐坐,对不住啊。”

风儿说:“给她说啥对不住?”

王妈说:“我是你婆婆。”

风儿眼睛一白:“你生了刘友啊?”脸上,仍然挂着一缕笑。王妈听了,愣了愣,一摆蒲扇说:“好啊,你那意思,不认我是婆婆,好哩,不管哩。”说着,摇着蒲扇,转过身走了。

4

王妈静静地坐在阶檐石上,夜风吹来,带着白天的热气,和秧苗的青草气息,把夜笼罩着,酝酿着,浓浓一片。

王妈坐在夜风里,没有摇蒲扇,她感觉,自己没有了摇蒲扇的力气。风儿的话,刀一样,在她的心中划过,辣辣地疼。

王妈不是刘友的亲妈,因为,王妈没有生刘友。她嫁给刘友老爹时,刘友已经五岁了,拖着鼻涕,满村子乱跑。

这时,刘友妈死了。

也就这时,王妈死了男人,改嫁过来。

刘友是王妈养大的,媳妇也是王妈订的,三媒六聘娶回来的。现在,风儿不认婆婆哩。王妈想,狐狸精,我不管了,你想咋浪就咋浪吧。

王妈想,欠老头子的情,这些年,我也还得差不多了。

王妈坐在门前的阶檐石上,想到老头子,心里就酸酸的。死老头子哎,你倒好,把我哄来,专门为你养一家人哩,刚满十年,你眼一闭,脚一蹬,倒落得清闲。临死了,还给我找个负担,拉着我的手说,给你找麻烦了,在那个世界,我都念着你的好。

死老头子哎,你就用几句话,哄得我老婆子给你们家做牛做马几十年,临了还没落到好。

王妈想,老头子要在多好啊,看谁敢来胡骚情。老头子那脾气,硬着哩,儿媳妇敢做下那事,还不一顿棍子,打折了腿。

王妈又拿起蒲扇,缓缓地摇动着,风渐渐凉了,虫声稀少了。她仍坐着,摇着蒲扇,摇落了金黄的月牙儿,摇落了漫天的星星。露水升上来了,远处的鸡叫了,天如一块布,慢慢撕开,亮起来。对面的路上,有人走路说话的声音。

风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,一个人影一闪出来了,看到王妈,一愣:“王婶,早啊?”

王妈不说话,扭过头,望着远处的雾,还有雾里的人家。

身后,风儿哼了一声:“管闲事。”

王妈回过头,想说啥,一时,喉咙卡住了,半天挤出一句话:“刘友要知道了,回来后,看不削你一层皮。”

风儿愣了一下,回去了。张根脚步也缓了一下。

王妈心里,感到稍微舒畅了一点,缓过一点劲,心说,咋的,也晓得害怕啊?她竟然暗暗盼着刘友回来,揪住自己的媳妇,狠狠揍她,看她再胡骚情不。

王妈狠狠地想。

5

刘友是正月走的。刘友走时,地里麦苗还青着,绿乎乎一片,毯子一样。现在,麦子割了,麦黄鸟也飞走了。地里已经一地秧苗,一地蛙声。

刘友走时,专门找到王妈,哼唧半天,说:“娘,我走了,你多让着风儿点啊。”

王妈听了,气得说不出话来,心想,这世道真反了,只有小的让老的,哪有老的让小的?心里这样想,嘴里却说:“去吧,放心,我不会和她一样。”

王妈因为芦花鸡的事,和风儿驳了几句嘴,那几天,心里很不悦意。

王妈喂了几只鸡,其中一只小芦花鸡,因为没公鸡引,一天到晚丢了魂儿似的,晚上也不回来,就随着风儿家的公鸡跑了,去了她家鸡笼里。第二天早起时,王妈咯咯咯地叫着,寻找着芦花鸡,找到田埂上,看到一地鸡毛,正是自己芦花鸡的。王妈就喊:“谁啊,谁杀了我的芦花鸡啊?”

刘友拿着盆子从河里回来,里面放着只拔光毛的鸡,说:“我杀的啊,风儿说是我们的,不下蛋。”

王妈生气了:“你的鸡你不认得啊?”

刘友摇着头,一年到头,他都在外面打工,一年就回来那么几天,咋认识自己的鸡?王妈想想也是的,说:“你不晓得,你媳妇也不晓得?”

刘友就喊:“风儿风儿,这鸡到究是谁的?”

风儿伸出头,眼睛一白:“在我们笼里,你说是谁的?”

王妈更生气了,问风儿:“在你家里的东西,都是你的呀?”

刘友看风儿失了锐气,不说话,知道理亏了,忙劝回王妈,给找鸡钱。王妈不接,王妈说:“自己儿子吃了鸡,还要钱,你把你娘当啥人了?”刘友听了,收回钱,回到家,把风儿狠狠说了一顿。

不一会儿,那边响起风儿呜呜的哭声。王妈听了,又暗暗后悔,她咋的说,也是自己晚辈,自己是长辈,自己这是咋了,越老越糊涂?

王妈决定,让让风儿,小的可以不像小的,老的不能不像老的啊。

王妈爱种菜,菜园子里,一到五黄六月,青的辣椒,紫的茄子,还有韭菜、葱蒜、豆角,一个人吃不了,就摘了,拿个篮子提了,过河送给老二老三一些,也送给风儿一些。

谁晓得,自己越让,风儿反而越厉害;自己越巴结,她还要爬到自己头上了,竟然把婆婆一点也没放在眼里,为了个野男人,竟然说自己不是婆婆。

王妈想,自己不能这么算了,自己就是管不了,臊也要臊她一下。

王妈喂猪时,会敲着猪盆骂,要脸不要,嗯,作死哩。

王妈喂鸡时,会骂上小母鸡,叫你撵,没有公鸡就活不了啊?

王妈的声音不大,只要风儿能听见就得了:家丑不可外扬。所以,有了人,王妈立马停了嘴。有人听见了,问:“王婶,骂啥哩,火气蛮大的?”

王妈忙笑笑,说:“没骂,自己在闲磕牙。”

6

风儿和王妈隔一面墙,王妈骂的话,一字不拉,听得清清楚楚。风儿咬着唇,干生气,没办法。这事,捂都捂不住哩,更不能大吵大闹。

可是,王妈这样骂,风儿实在受不了,就说:“听听,撑饱了,又在骂人了。”

张根没说话,气喘吁吁的,在上面忙着。

风儿身上冷了,没了兴趣,一脚,把张根踢了下去。张根爬起来,挠着后脑勺问:“咋的,风儿,到究是咋的哩?”

风儿忽地坐起来:“你耳朵聋了,听不见?”

张根安生了,侧起耳朵,外面响起王妈的骂声,是在骂母鸡:“让你撵骚,让你见了公鸡就狂。”说着,大概扔了颗石子吧,“啪”一响,听见鸡扑棱着翅膀,乱飞乱叫的声音。张根摇着头,坐在那儿,过了一会儿道:“本来,咱们这就是——哎——”说到这儿,不说了,点了根纸烟咂起来,把一缕缕烟吐出来。

风儿望着张根,眼睛一白:“后悔啦,当时胆子大得猪尿泡一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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