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前上班的时候要经过一个桥洞,桥洞下住着一个老人。六七十岁的样子,很黑,很瘦,很老。她与那些住在立交桥下的外来打工人员不一样,那些虽也住在桥下,可大多是群居,而她是一个人,一个人独居一个桥洞。若是桥洞居住面积被政府报告所平均的话,她的居住面积该很奢侈。
我很少去仔细的看看她,因为每次走到那里,我都是急匆匆的走过去。(我是个特别虚伪的家伙,若说心慈手软,却又看不得悲,空有一颗悲悯之心,对她一点帮助也没有,就连敲下这些字的时候,都觉得自己卑贱。)每次虽都是那么一瞥,次数多了,倒也看得全了:一堆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柴火,但摆放的很整齐;几个灰白色的瓷盆子,两个黄中带黑的碗;几块硬纸皮上有一堆分不清颜色的铺盖,应该说她所有的家当主题色调都是灰色,比城市的天空还要灰的那种颜色;一些废纸皮,被绳子绑在一起,虽大小不一,但并不凌乱;还有一些塑料瓶子,被踩瘪了放在一个灰色的麻袋里;几块烧黑的砖头;还有桥洞下她靠着的那面墙壁,不过是一大片的黑色,还有桥两边时而温柔时而暴劣的风,我想所有这些就是她的全部家当,桥下就是她的家。我们从来都没有给家一个完整的定义,每个人的意识里,家,千姿百态。然而,这个两面通透,经常有人路过的桥下的这几立方米的空间就是她的家,一个六七十岁又黑又瘦的老女人的家。
有时候早上从那里过,她还没有起来,一个人蜷着身子躺在那里,破旧的褥子被她裹得很紧。我也不由的裹紧了衣服,我忽然觉得她的家当摆放的很有道理,铺盖的两头,一边是堆起来的柴火,一边是破旧的纸皮以及塑料瓶子,这样倒暖和一些。她的鞋子是那种已经很少见的千层底的布鞋,像两只死掉的乌鸦趴在那里,黑色的鞋面已经烂了,但没有洞,应该是她补住了吧。桥洞很偏僻,所以四周都很静。我也尽可能轻的走过去。或许她正醒着,只是不屑于看我罢了,也或者正在做一个香甜美好的梦,梦里她正抱着她的孙子训斥她的儿子呢。
也有时候,从那里过见她正做饭,几块砖头垒成的灶里放着几根柴火,支着一个烧黑的瓷盆。她忙着趴在地上吹火呢,烟雾缭绕的。
有好几次路过,瞥见她蹲在一个瓷盆上面,那大概就是她的便盆。城里干净漂亮的女孩子喜欢说,我去个洗手间。她并非不能动,可是一个盆子就是她的厕所。我从那里过,她倒也不避讳,眼睛盯着前方,有一种满不在乎的高傲而又平淡的姿态。城市的大街上,也会经常见到有人旁若无人的撒尿。我们定有很多的说辞,然而桥下这一幕,只能让人沉默不语。我们嘴里吐出来的寡廉鲜耻,在这里倒显得做作。我像个贼一样,低头快速走过。
有一次下雨,从那里过,她躺在那里,眼睛睁着,空洞无光,面无表情,手捂着肚子,就那样蜷着。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病了,却又看不到她的痛苦。有时候,看到有人哀怨着说,孤独寂寞,我就想骂:你可知道什么是孤独?寂寞?孤独寂寞又是你想说就能说的出来?是你想抓就能抓得到的?走出桥洞,雨水冰凉,流过脊背,透心的寒。
后来的一段时间,没有看到她,连同她的那些家当也不见了。我猜想她是被撵走了还是有病离开了这个地方?我庆幸她不在这里,可又觉得失落:她该去哪里?她又能去哪里?
过了好多天,从那里过,再次看到她。她正蹲在盆子上面,然而眼睛盯着对面的墙壁,我这才看到那面墙贴了一幅画,有半个床单那么大的一幅画。画里有红彤彤即将从云雾里跳出来的太阳,绿意盎然的树环抱着一湖碧绿的水,水里睡着一艘小船,一个老翁背对着坐在船上,像是钓鱼,远处的山雾蒙蒙的躺在水面上,画的左上角卧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字:江山如画。
我不知道我说了这么多,你能不能想象得到:一个破旧的桥洞下,一个黑瘦的老人,躲在一堆破烂里,背对着一面乌黑的墙壁,蹲在一个便盆上陶醉的看着另一面墙上一幅诗意的山水画。这又是怎样一幅画?诗意的山水画里藏着我们每一个人的梦,可梦和现实真的都要如此面对面静望着?
后来她终于不在那里了。她的那些家当也都消失不见了,连同那幅画,江山如画。可是那面墙还在,被那些柴火熏黑的墙壁还在,黑色的烟灰紧紧的抓着灰色的水泥墙,像是被鬼魅一般的影子附了身。曾经挂过江山如画的墙壁也依然空荡荡的注视着对面。像是阴阳两界在对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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