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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鸡·菖蒲·老师

来源: 文学汇 时间:2021-06-26

小鸡·菖蒲·老师

小时候,我家周围住着一些老太太。

左前方的平房里,是刘婆婆一家,她有一堆儿女,人多,经常吵架,每到端午、中秋、除夕这样的大节日,他家必然要爆发一场战争的。每到这个时候,刘婆婆在院里摆上香案,她跪着喊天:“老天爷,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呐,他们那样对待我……”

她边哭边喊,用头触地,一会儿,额头流血,流得满脸,有些渗进皱纹里,形成一道奇异的纹路。

开始几年,大家都去劝劝,久了,就随他家去,大家继续快乐地过节,他家继续愁苦地喊天。这样的戏码,一直持续到刘婆婆过世。

但不久,她的大儿媳接了她的班,依旧在节日里打架喊天。这几年,生活渐渐富裕,他家的戏码才渐渐罢休。

我家旁子住着小豆子一家。他的奶奶那时候大约五十来岁,头发扎成一个髻,一丝不乱,脸白白净净,每天穿得一丝不苟,精精神神,这样的阿婆在乡下很少见。她为人严肃,不苟言笑。看见我们来回疯跑,她总要手扶额头,说:“去看书呀。”

可哪个会听她的呢,书,我才不看。村人们爱说长道短,从他们片言只字,暖昧的神情中,我知道了她的来历,她大约是个老师,下放到我们这里,再也回不去了,就嫁给小豆子的爷爷。她虽然总叫我们读书,自己的孙子小豆子却不爱学习,每天疯玩,从来不摸书本的。小豆子的爸爸黑乎乎的,壮得像座铁塔,走起路来,地面都要震几震,他大约也不读书的。

我不愿上他家玩,看见这个老奶奶,心头就发怵。

有一天,我得到了一把木头手枪,那是爷爷刚给我做的,涂了桐油,结实又耐看。我拿着它,到处“哔哔”,想着要在小豆子面前炫耀一番,拿起枪一边“哔”一边跑。我跑进他家大门时,他们正在堂屋吃饭,一群小鸡在桌下乱转,找寻着餐桌上掉下来的饭粒。

我跑得飞快,喊着:“小豆子,快看我的枪。”

话声刚落,我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,脚下一滑,差点摔倒,稳下心神一看,啊,一只小鸡叫都没叫一声,就已丧生在我脚下,肠子都踩爆了。空气瞬间凝固,我看着那只已经失去生命的小鸡,小豆子看着我,他奶奶也看着我。一会,她奶奶开始絮絮叨叨地说,历数我多年的“罪状”,譬如说,我打碎过他家一只雕花玻璃瓶,扯过他家的小白菜,扔到池子里,偷过他家的桃子,还不肯好好摘,枝子坏了不少等等。越说越觉得我罪大恶极,非得告诉我的母亲,狠狠揍我一顿,才能解她心头之恨。

我觉得冤枉极了。玻璃瓶可不是我打碎的,是他家的鸡干的。鸡跳到桌上,我去赶鸡,鸡乱飞乱跳,翅膀一扇,把玻璃瓶扇到地上,碎了。

至于扯小白菜,我就更冤了,那么多小孩都扯了,凭啥说我一个。

好吧,这只可怜的小鸡,我无可辨驳,确是我一脚踩死的。

我懊恼极了,趁着老太太去盛饭,提着我的小木枪悄悄溜走了。小木枪带来的欢愉完全被这只死鸡冲淡。

回到家后,我如坐针毡,等着小豆子他奶奶上门告我的恶状,等着母亲狠狠地打我一顿。

我趴在门缝偷偷往外瞧,小豆子家人进进出出,他奶奶去了池塘洗菜,在檐下读书,却没有来我家,这两日,更怪,老太太门都没出。

我的母亲脸色始终如一,没有要打我的迹象,甚至她还问我:“吃饱了吗?”

几天之后,我确信小豆子的奶奶,忘了我踩死鸡的事了,忘了那只鸡肠穿肚烂。我的心渐渐放回肚子里,胆子又大了起来,开始在家到处乱窜,用小木枪到处“哗”。但我不去小豆子家,谁知道他奶奶看见我,会不会想起那只鸡,嗯,定然会的。

我便不去他家玩,跟着奶奶去菜园子里扯杂草,就是在这时候,我闻到了一阵菖蒲的香味。

这是夏天的午后,天清云淡,晴空万里。蓝湛湛的天空,像水晶一样透明。几架飞机从东向西,隆隆而过,只留下几道白烟,白烟散尽,天空又恢复了明净。

夏天里,野草疯长,长得比那白菜还快,还壮。奶奶坐着小板凳,用手不停拨开大白菜,扯出长在白菜之间的野草。

“奶奶,有菖蒲的味道。”

奶奶抬头四处张望,在竹篱笆旁,还真找到几株菖蒲。它们修长的叶子,斑驳的脚,扑面的草药香,幽幽淡淡,散在空气中。

奶奶扯下来几株,用井水洗净,拿给我,说:“去送给豆子奶奶。”

“啊?”

我像拿到了一块烙铁,它滚烫滚烫,要烧穿我的手心一般。

“快去。”

从奶奶嘴里,我知道豆子奶奶摔坏了腿,躺在床上不能动,每天都要用菖蒲草包扎,可巧我家园子里有,给她送去罢。

哦呀,怪不得这两天没来我家告状,原来是摔坏了腿。

我捏着这些菖蒲,像拿着千斤重的巨石,一步一挪往他家走。

他家堂屋门敞开着,静悄悄的,我轻手轻脚往里走,生怕又踩到一只小鸡。还好,那群小鸡不知往哪里啄食了,一只都没有。

小豆子的奶奶坐在堂屋里看书,抬高着那条伤腿。见我进门,忙说:“快帮我倒杯水。”

我给她倒了水,她一口气“咕咚咕咚”喝了下去,一副渴极了的样子。

喝完,问我:“会念书吗?”

“会。”

“去把书拿过来。”

我跑回家拿书,她微闭着眼睛,说:“读。”

我便读着给她听,夏日有阳光的下午,我读得口干舌燥,她只管闭目聆听。有时候,我停下来偷偷看她一眼,却受到她的呵斥:“继续读,不要停。”

户外阳光灿烂热烈,几只蝴蝶在树枝头翩翩起舞,屋檐下的麻雀不厌其烦地喳喳喳。我真想把书扔到一边,跑出去玩。但她没有要停的意思,想着那只死状极惨的小鸡,只能强忍着烦躁继续念下去。

念完,她盯开眼睛来,用手指着书,给我讲课,奇怪,她讲的特别容易懂,比学校的老师讲得好多了。

以后的每个下午,我都要拿上书本,在她的指点下读书,偶尔,她还会把自己正在读的书给我看看。

“不要弄坏了。”她总说。

她真是瞎操心,我想。我在读她的书之前,总要将手在裤子上来回擦上几次,生怕将墨渍、汗渍粘在书本上。

“会写作文吗?”

“会。”

“拿来我看。”

我把上个学期的作文搬过来,她一边看一边摇头,还一边叹气:“语句不通顺,流水账,感情假大空。回头,我教你写。”

还真教,第二日下午,开始教作文。一样一样地写,门前的小树苗,飞舞的蝴蝶,叽叽喳喳的燕子,几十个字到几百字都行,训练我的观察能力。

母亲知道她教我学习,心里老感激了,将家里舍不得吃的鸡蛋送过去。

她却不收,说是脚痛,无聊得紧,教孩子放松一下,也不费事,教着玩。母亲觉得教一个也是教,两个也是教,趁机说让我妹妹也来学学。

她双手连摇,说就是娱乐一下,并不真教什么,也要孩子坐得住。坐不住的孩子不教,包括她的孙子小豆子。母亲只得作罢。

前前后后上了四十多天的课。我感觉有人拨开了我眼前的云雾,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。那天之后,我像变了一个人,对于玩玩闹闹,不再热衷,只爱静静思考问题。

暑假过完了,再去学校时,老师都觉得我长大了,在四年级的暑假里成熟了,也学会写作文了,不再是追鸡赶狗的淘气包。

许多年之后,小豆子的奶奶过世,可是直到她过世,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,在我的眼里,她就是小豆子的奶奶,在别人眼里也是一样。我看过她的书,扉页上写着一个名字,叫谭满珍,大约是她的真名。

现在算起来,她已经故去七八年,和所有去世的人一样,她不再被人提起,偶尔有人记起来,也只说:“那个刻板的老太婆。”

但我经常会想起她,春风轻拂时,她坐下屋檐下展开一本书来读,阳光洒在她的肩头,呈现出一种金黄色,调皮的风轻轻地翻动着她的书页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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