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橘

金橘

院子里有一排橘子树，对植物熟识的人告诉我说，标准学名叫“金橘”。

橘的品类非常多，多到傻傻分不清楚。这一排金橘，树高两三米，树树之间，枝桠四射，倾如伞骨。秋冬时候，成熟的果实黄灿灿的，小者如弹丸，大者如樱桃。我站在楼上远远望去，它们闪烁在苍绿的橘叶间，一颗颗像圆睁睁的黄玛瑙。说句实在话，我一直以为这果实只是长在树上好看的。有一天一位朋友进到这院子里告诉我，可食，酸甜酸甜。她说橘子成熟季节，她每次来这儿，总要“偷偷”摘几枚，让口齿生香。

原来，它们不仅仅是看橘。很多年来，我一直轻慢了。以为徒有其表。

看这排橘子树，树龄应该至少二十年以上。二十年时光浸漫，一个婴孩正好可以蜕变为成年人。很初在院落栽下这批树的不知有谁，初略地估算一下，大体已经离开了这儿吧？

橘是久远的物种，《山海经》上说，洞庭之山多生橘柚。金橘作为橘中其一，是先秦时期就有，还是秦汉以后衍化的，还真说不清楚。欧阳修《归田录》：金橘“香清味美，置三樽俎（zūnzǔ）间，光彩灼灼如金弹丸……温成皇后尤好食之，由是价重京城。”樽俎是古人盛酒肉的器具，樽以盛酒，俎以盛肉。喝酒吃肉之时，放几枚金橘于目前，既增了美感，又酒肉之后，方便嚼食。温成皇后是宋仁宗的宠妃，虽说同样是网红，但没有杨贵妃名气大。要不，金橘和荔枝就有一比。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记载的更详细：金橘生吴粤、江浙、川广间，初深绿，熟乃黄如金，其味酸甘，芳香可爱。可下气快膈，可止渴解酲，可辟臭，皮尤佳。“下气快膈”正是橘类共有功效。方书上橘叶、橘皮、橘核、橘络都少不了提到，只是偏重偏轻而已。金橘止渴，用中药学释疑，正符合“酸甘化阴”之学说，能解酒，大概就是因为糖分足，加快乙醇代谢。但正因为糖分足，恐怕要食之有节，多食不仅不能止渴，还可能害渴。话又说回来，万事都是过犹不及。正如诏令“感恩”一样。

晏婴是齐国大夫，出使楚国，楚王因为其身材矮小、其貌不扬而欲羞辱他一番。正当晏婴与楚王喝酒喝得高兴时，楚国有两个小吏绑着一个犯人走到楚王面前。楚王问：“这是谁啊？犯了什么事？”小吏说：“回禀大王，这是一个齐国人，因为偷窃被抓住。”楚王瞟着眼睛问晏子：“难道齐国的人都善于偷窃吗？”晏婴站起来离开座位，对楚王一字一顿地说：

“婴闻之，橘生淮南则为橘，生于淮北则为枳，叶徒相似，其实味不同。所以然者何？水土异也。今民生长于齐不盗，入楚则盗，得无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？”

这就是《晏子使楚》中著名的“橘生淮南则为橘，生于淮北则为枳”。晏子的反诘，让楚王讨了一顿没趣，也让“橘”“枳”高下立判。

实际上，如果仅从药物学角度看，枳并非那么不堪。这两味药物都是中医师笔下常用之物。简言之，前者行气，后者破气，行有行的使命，破有破的光彩，非要说孰优孰劣，真开不了口。

行文至此，不由吟起了宋玉的“此独大王之风耳，庶人安得而共之”。哈哈。不写了。困醒。

（作于2020年3月7日，夜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