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做贼这点上,我天赋不错,无师自通,并且贼心贼胆都具备,但贼龄比较短,一天。
妹妹降生后,五岁多一点的我,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到处玩耍。那些日子,阳光格外灿烂,自由带来的无穷快乐包围着我,使我很快就堕落成了一个满屯子乱跑的野丫头。每天天一亮就往外跑,天不黑彻底不想回家,结交了许多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朋友,做了许多至今父母都无从知晓的傻事。到母亲终于发觉有什么不对头的时候,她不得不到处翻找我了,我时常是被她从别人家的饭桌上拎下来押送回家的。都说吃百家饭好养活,但也没有这么个吃法啊,甚至有的人家,连母亲自己都不熟悉,而我却大模大样地吃完这家吃那家,母亲面子上很是过不去。
七月,正是青杏满枝头的时候,屯子的很北面有一片果园,我和小伙伴们时常在围墙外面参观,幻想着青杏入口时的酸甜,想着想着,哈喇子就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到衣襟上,就不由自主地萌生许多念头,其中,就有了偷颗青杏爽爽口的渴望。
那天,大家仰望着满树的青杏,终于禁不住诱惑了,有人提出要进去摘,有人就质疑道:“这不是偷吗?”又有人说道:“谁也不说出去,就不算偷。”“可是,怎么进得去呢?”“我前几天看到了,北面的墙下面有个洞,我们小孩都能钻进去。”于是我们一起围着墙往北面跑,果真看到一个方圆一尺左右的小洞,这洞,给所有的孩子带来了希望,于是大家眼睛盯着那洞,淌着口水开始研究作战方案了,有负责放哨的,有负责爬树的,我比他们都小点,所以就和另外一个孩子在树下负责捡大孩子们打下来的青杏。
说干就干,我们一个接一个地爬进墙洞,倒也顺利,当时正是中午,估计看园子的人正在午睡,果园里静悄悄地,我们开始各就各位,按照部署去执行任务。平生*一次参与这样有组织有预谋的集体活动,不知为什么,我还挺兴奋,竟然忘了这是在偷,树上那几个家伙大大方方地边摘边吃边往地上扔,我就拼命捡,居然来不及尝上一口。因为这次行动是临时决定的,所以也没带个兜子或者筐什么的,只好用衣襟兜着,当我大汗淋漓地兜着满满一衣襟的战利品准备站起身时,却见眼前是一双满是泥点的绿色的胶鞋,顺着这鞋子往上望去,竟然威风凛凛地立着一个又黑又瘦的老爷爷。再看小伙伴们,就像隐形了似的,早都无影无踪了。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呢?放哨的呢?那时候就是小,就是单纯,还纳闷呢。很多年后才明白,到了关键时候,谁能管谁呀,他们早都抱头鼠窜了。
跑是不可能的了,大人怎么也比小孩跑的快,不跑吧,还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,他肯定得拎着我的耳朵去找我家,然后……没别的着了,只有哭了,我就哇哇地哭,使劲地哭,边哭边偷眼看那老爷爷的表情,看看能不能唤起他的同情心,别说,还真好使,那老爷爷俯下身子,开始哄我了:“你这孩子也真是的,想吃杏就和爷爷说啊,你看把你吓的,不就是几个杏吗?可是,现在的杏还没到能吃的时候啊,你尝尝,青得愣的,要多苦有多苦,要多酸有多酸,有啥好的,摘了是不是可惜了?等熟透的时候来找爷爷,管你吃个够。”我说杏我不吃了,你可别告诉我爸和我妈啊,他们知道了能打死我啊。他呵呵地笑着:“傻孩子,我知道你爸你妈是谁啊?走吧走吧,再想吃杏的时候,找爷爷来要,可不能再偷了。”晕头转向的我兜着那一衣襟的青杏忙不迭地向那小洞口跑去。“回来!”完了,他又反悔了。“从门走吧,别钻洞了,不过,你把杏拿回家,怎么和你家里说啊?就说是偷的?”是啊,怎么和家里说啊,我正犹豫着,那老爷爷笑眯眯地拿出一个大蓝格布手绢,把四个角各系了一个小疙瘩,帮我把青杏装在手绢里,让我双手捧着,亲自送我从果园的大门走出来,笑眯眯地嘱咐道:“回去对你家大人说,这青杏是果园的张爷爷送的。别忘了还我手绢啊。”
我和张爷爷的故事就从这一天开始了,以后的日子里,我时常光顾果园,杏花一年一年开,我也一天天地长大,眼看着一茬又一茬的青杏变成了红杏,而张爷爷却一天天地老下去了,终于有一天,他睡着后再也没有醒来,带着我做贼的秘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。
我时常想,如我一般惦记着果园里的青杏的孩子该不只一二吧?或许,张爷爷心里装着太多太多的像我这样的孩子的秘密吧?
青涩的年龄,青涩的果子,但它却和一种温馨紧紧地联系在一起……
王红玉,1966年生于黑龙江省肇源县新站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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