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过两天就是“雨水”节了,可是,天不下雨,也不下雪,只是一味地干冷。
反复上感,头重脚轻,嗜睡怕冷,整天闭门围炉。实在有些烦闷了,就凭窗远眺,但也眺不远。天色的阴郁沉重和我的头晕似乎很合得来,它们联手给我打造一个懵懵懂懂的世界,把我关在里面,让我看不远,听不远,甚至也想不远,昏昏然,戚戚然。间或也有雪花自窗外斜飞而过,终究也是标本一般的稀缺。时间却不会因此而放慢脚步,才觉中午,又是黄昏,摊开的书和握在手中的笔,都是徒然。
这样的天气,这样的心境,这样的处境,生活在城市里,简直不亚于一头困兽了,或者说,简直远远不如一头困兽,困兽尚有逃脱的可能和希望,而人的被困,原因更多,情况更复杂,想来想去有时候还真觉得没有逃脱的希望和可能,而必须忍着,困着,等待春暖花开,等待一切重缚悄然而解,然后伸伸懒腰各行其是,然后换一种行走方式,换一种活法,但诸法无论怎样千变万化,在偌大城市的笼子里,人,依然是困兽,不能避开职业、生活、财富、娱乐、社交等等藩篱的约束和围困。好在,还可以在无休无止的劳碌中偷得片刻闲暇,让精神自我麻醉,从反复中找到简单,从沉重里找到轻松,从紧张里找到闲散,从苦闷里找到欢乐。
有多少这样受困的人,不是从乡下来的移民呢?移民,是社会发展与生活变化的产物,移民是移民们自己精神和行为方面的自主选择,并且被认为是理想的选择,然而,到底理想还是不理想,因人而异,或者,等到有一天可能脱离城市,觉得自己所受的的围困减少了许多的时候,这个问题大概才会有新的也是合理的答案吧。
乡下的这个季节,人们应该给冬小麦除草和春灌了。灌麦田,是为了冬小麦在春天来临时吸收足够的水分保证麦苗的长高拔节,灌果园,是为了帮助果树准备不久以后的缤纷花事,春灌的另一好处是用以溺杀藏身于土层深处于“惊蛰”节后蠢蠢欲动的各种害虫的幼体。这时候,农人会荷一柄锄头或一把铁锨,开渠引水,在田边地头来回逡巡。
设若在偏乡僻壤,山民们要做的事情也很多,出肥,垫圈,沤肥,再把沤好了的农家肥运到地里,均匀地撒开,架上耕牛,把刚刚苏醒过来的土地深翻。他们会翻出上一年遗留在地里的土豆,他们一边耕地,一边把翻出来的土豆捡在一起,歇工的时候,生一堆柴火,把土豆烤熟了当做中午饭吃。他们也会翻出大而白胖的蛆,那些沉睡的蛆的长梦被扰,又突然被置于冷风之中,便剧烈地扭动身躯,而贪婪的鸟雀门早就等候在地边高大的核桃树上。要么,春气尚未完全上升,山林树木尚未上水返青,山民们会带上刀斧绳索,也带上心爱的猎狗,到山林里去备办柴火,到林间去砍斫干枯的树木,这时候砍回来的柴火水分少,容易起火;他们的猎狗,给他们做伴,惊扰凶猛的野兽,还能帮他们抓获一两只离巢觅食的小型野物。
再就是放牛羊。把牛、羊赶到草多的地方,牛羊吃草,牧者就选一块平整向阳的地方,就地弄来一些干柴干草,在光天化日之下生一堆火来烤,一边烤火,一边随心所欲地唱一些山歌。或者,他们什么也不做,以草坡为床,以交手为枕,看高天大山,看流云,看飞鸟,听风在高天上长鸣,让洁白的火灰星子像雪花一样飘落一头、一脸、一身。中午以后,风稍大一些了,火舌开始像一个方向舔舐,牛羊顺风慢慢走着,吃着,等它们吃饱了,牧者就赶着它们回家。
乡下人,总是不愿闲着。如果实在没事可做,也要拿出久置的农具来拾掇拾掇。至于晚间,即便很廉价的白酒,也要攒三聚五、吆五喝六地喝。夜深了,空巷幽深,但有人走,必招犬吠。又无路灯,一边往回走,一边煞有介事地干咳,这样,既给自己壮胆,又给可能从对面走来的人打招呼,也给对面而来的人壮胆。对面来人,也会回应似的致以更加响亮的干咳,算作收到信息,也算作招呼,表示都是人而不是鬼。走近了,擦身而过,继续各走各路。即便无灯,大家都很熟悉每条巷子的每个角落,无论是谁夜走那样的深巷,闭上眼睛也能摸回家去。
如果天大晴了,有活干的去干活,没活干的,大家就共挤在村子的“公共场所”晒太阳,这样的“公共场所”,要么是一块院场,要么是路边的一排石头,或者是一堵土墙。“九九八十一,老婆子老头靠墙立。”九将尽,阳光开始变得暖和,靠着土墙晒太阳全身才会感到暖和。就这样,大家共一个太阳,说天下奇闻,说家长里短,说儿女婚事,说五谷杂粮,说“谷雨”的雨,说“惊蛰”的雷,说可口的茶饭,说换季的衣裳……就这样漫谈着,把太阳送到偏西。起风了,然后云散,回到自家的地方。
这是从前。
说到现在,情况自然大不一样。
小巷硬化,夜间还有路灯照亮。不论是老式的瓦房还是新式的楼房,都有朱红大门关合着温馨的小院,吐纳着往来的乡情,屋舍俨然,人情荡漾。农闲,茶余饭后,呼三唤四,玩棋牌,看电视,打麻将,或者小饮小聚,除了关注天气的阴晴冷热,极少有人在意时日年岁的短长。
年节的乡下,年轻人们像彩蝶一样从四面八方飞回村庄,他们是在外求学的莘莘学子,他们是远嫁异乡赶在年节回娘家的新娘,他们是出外务工的青壮汉子,他们是在外工作拿工资的,总之,他们都是终于有机会暂时逃离城市回归乡土的自由幸福的灵魂。他们的归乡,捂热了亲情,烤红了年节,让安乐祥和的乡村更加幸福吉祥。不久以后,他们还要回到那些叫做城市的地方去。村庄渐渐变成了老幼长居的地方,而一波又一波远离故土的年轻人们必要到不再年轻快要“落叶”了才回到“归根”的这个地方。但有些,注定要成为新一代的移民,注定要生活在城市的楼宇里,唯有在来之不易的闲暇里,启动乡情,怀想遥远的故土,怀想越来越远的乡俗和乡音,怀想人生这场戏的前半场。
五点左右,垃圾车尖利的音乐声又响起来了,号召居民们去倾倒垃圾。公寓的楼道里,提着垃圾的人往下走,提前开学的毕业班的学生们放学回来了,顺着楼道往上走,他们仿佛早已饥肠辘辘,仿佛早就问到了饭香,“通通通”地跑上楼道去了。就这样,狭窄的楼道里就会出现好一阵拥挤和奔忙。特别是放学的孩子们,他们急促又饥饿的脚步声让本就紧张的城市生活显得更加紧张。
院子里,各种车辆进来了,有些是长吁短叹地进来,有些是怒气冲冲地进来,有些是声嘶力竭地进来,很后,全都顺着墙停泊在院子里。谁都可以想象,那些车主们背负着何等沉重的疲惫怀揣着何等程度的饥荒。
2012-2-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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